第十四章 流血般的回忆

我真不明白江南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坏，他说我也不是什么好鸟，我又做错了什么，是啊！我错了，我不该多管闲事，不该过来破坏他的好事，我这么做只会让春娥母子更加难堪，我往回走时知青屋亮着灯，里面有争吵声和女人的哭泣声，我没有再过去，也许江南就是故意发作，故意让我听到，就春娥这种情况来讲，她也活该，明知道江南劣迹斑斑，她还一头扎进去，要么蠢，要么贱，我确实不该去管那些闲事，各人过各人的日子，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他们，想明白了这些，我坦然了很多，悄悄在知青组院里推了单车回家。

干爹起来为我开门，看到我身上的雪花，他说：“下雪了啊，建国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，孩子没事吧！快进来，外面冷。”

关心你的人，永远关心你，干爹一直把我当亲儿子一样，虽说他收我做干儿子是防老，直到他死，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，还给我留下了不少财富，受惠的反而是我。

天气越来越冷，村里粮食太少，队上不再出工，因为劳作消耗体能，会要更多食物补充，日短夜长，又没事做，李小平吃完午饭带上两个孩子，约了江南来我家打牌，也就是想我和他和好的意思，他们还叫上了李建军，江南看见我，脸讪讪的，我主动和他打了招呼，他才说：“建国，那天对不起，我错了，谢谢你那天帮我”。

我说：“过去的事情就算了，你说得我的也没错，不说那些，打牌。”

我们一直打到晚上，在我家吃完晚饭后，干爹为我们点上煤油灯，又拿出牌来，我们继续打牌，他在旁边看，一圈牌下来，广播才停，还只九点，天气冷，吃下的那点东西早没了，大家有点饿，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，只能散了睡觉，因为再打一圈就难熬了，等他们走了，干爹为我煮了个鸡蛋，我想和他一人一半，他却不肯吃，说人老了，吃不了多少东西，我知道他是关心我，让他也不会吃，我一口就解决了鸡蛋，准备睡觉。

那时别说吃肉，猪油都吃得少，有的人家，拿个猪尾，每次煮菜就在锅里划一圈，那就是放油了，菜没油放，吃了自然更容易饿，就算再饱，肚子也容易空，每次说起那时如何能吃，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相信。

当我刚刚躺下，李建军和李小平闯了进来，李小平满眼泪水对我说：“建国，我老婆不见了！怎么办，我老婆不见了，找不到了。”

我赶忙从床上下来说：“出什么事了？魏盈怎么不见了！”

李小平说：“你看这个，建国，怎么办，我老婆是不是出事了！”

我接过字条，只见上面写着：小平，今天我经过大队猪场，见他们拿一头十多斤的猪去埋，说是得了瘟症不能吃，我想着孩子们和你好久没吃过肉了，觉得埋了可惜，你要知道肯定不会让我弄来吃，刚好你去玩了，我等他们走了偷偷拿回家，一下午弄干净，然后炖了，我自己吃了很大一碗，如果我死了，你倒掉，如果没死，我们一起吃。我死了，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，我爱你，小平。

我看完，赶紧和他们过去。到那时，春娥带着四个孩子，江南去通知其他知青来找了，我问春娥下午去哪了，原来她回了娘家，吃完晚饭又在家逗留了很久。江南他们到家才回来。

我们进了厨房，果然一大锅肉冒着香气让人垂诞，但那时急着找人，谁还有心思注意这些。

知青陆陆续续到来，张丽水也带着孩子赶过来，她问我，都找了哪些地方，后门柴屋找了没。我说，我们山上，水塘边都找过了，柴屋倒没去过。于是，大伙去柴屋看，我手电筒一照，看见稻草微微隆起，张丽水忙掀开稻草，看到魏盈居然睡在里面。原来，她吃完肉后，怕死在家里孩子害怕，就躺柴屋里，没想到吃得饱饱的，又累了一下午，不知不觉睡着了，睡梦里可能冷，把稻草当被子盖了。本来柴屋也有人找过，只是找得不仔细，没有发现。大伙见她都喜极而泣，李小平紧紧搂住魏盈，两人如劫后重生，抱在一起，热泪盈眶。

那天，所有的知青都过来了，满满的一锅肉，大伙又弄来萝卜，切了放锅里，然后加了子盐和辣椒，在灶间烧了火，围火吃肉，好不热闹。我又拿出二胡，唱九九艳阳天，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，唱四季歌，这是我们来农村最齐整的一次聚会，只可惜少了芙蓉。但那晚，是我们来农村最快乐的一天。女知青甚至跳起了舞，知青们接来了自己的孩子，孩子们吃着肉，很幸福很快乐着。

回到家里，我还在回味，所有往事的历历在目，包括芙蓉，我一阵伤感，再也睡不着了，我感慨万千，写下了一首歌。

青春花开

芙蓉花儿开在秋天里，

她绽放着我们的故事，

那红红的花瓣，

燃烧我们青春的记忆，

在山岗上，在田野里，

芙蓉花的芬芳肆意，

像我们知青一样美丽。

严寒虽然撕碎我们的花衣，

北风虽然吹残我们的回忆，

等到春天来临，

我们成长，我们相依，

为了秋天里芬芳的传奇。

我写完，吟唱，谱曲，直弄到天明才微微睡了一会儿，然后去了学校。

知青的故事，有些伤痛的地方我不想回忆，记得有一对姐妹花，由于成份不好，命运多舛。

那时，农村也有一群有知识的青年，姐姐和一个青年相恋走到一起了，可男青年家里死活不同意，家里逼他娶了一个根正苗红却长得很丑的女孩，拆散了这对恋人。姐姐在悲伤和忧郁中投河自尽，妹妹远嫁他乡。男人虽然没事，却恨透了父母，待妻子生下儿子之后，他便离家出走，从此杳无音讯。

父母一直以为自己是为儿子好，儿子不懂事不听话，直到时代改变，他们才后悔。可是已经害了很多人，害了那死去的知青女孩，害了自己的儿子，害了娶回家的媳妇，还有没爹的孙子，老人直到死，才得到儿子的消息，想见一面，儿子却不肯回家，在电话里说：“当你们逼婚的那一刻，我已经死了，只是为了报答你们带我来到这世界，我为你们留下了孙子，我恨，就是一辈子。”

写到这，我突然不想写下去，不想再去揭开心底的伤，再去痛，再去流血，再去回味那红色的岁月，有知青看了我的文章，说他们那时没我这样轰轰烈烈痛过爱过，只是麻木平淡的过着那样的日子，那样的生活，我想，我们那时也是平淡，也是麻木，但平淡和麻木不代表里面没有爱情，爱情不代表婚姻，就像我和我妻子，平平淡淡一辈子，我和她走到一起，不是因为爱情，而是因为，她肚子里的孩子。